中山大学医学院五年级毕业生陈伟祥
陈伟祥今年1月拿到的成绩单,肖海鹏需要给医学院每一名毕业生的成绩单签名
医学院教务处处长肖海鹏的签名
3月8日中午11点,中山大学医学院医学影像学专业的大五学生陈伟祥刚刚起床,开机之后,他收到了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院长肖海鹏发来的短信。在此之前的十个月,陈伟祥一直在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影像科实习。作为中山大学医学院学生例行的实习医院,院长肖海鹏跟他们几乎没有直接接触。
三天前,陈伟祥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平台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大学生被城管局“耍”》的文章,文章记叙了陈伟祥自去年年底开始帮助广州市越秀区一名被突然解雇的环卫工维权的事情。院长肖海鹏因此而找到陈伟祥。
“他要求我把文章删掉,并且威胁我如果不删,就让我停止实习。我停止实习就拿不到学分,拿不到学分就毕不了业。”陈伟祥说道。
根据中山大学医学院的规定,医学院学生的专业实习属于大学课程的一部分,实习结束后拿到相应学分,以获得毕业证书。而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院长肖海鹏,同时兼任中山大学医学院教务处处长。全院学生的毕业成绩单,都需要经由肖海鹏签字。
陈伟祥告诉肖海鹏,他在网上发表文章并没有影响自己在医院的实习,“这是我作为公民的自由,所以我只说考虑一下,没有立即答应院长。”
然而半小时之后,陈伟祥接到了远在汕尾父亲的电话。“院长竟然直接打电话给我父母,我父母是农村人,没上过学,听到一个说普通话的人,又是院长,肯定吓到了。就打电话过来让我撤掉文章。”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陈伟祥决定退一步。当晚6点,陈伟祥把已经发布在微信公共号、朋友圈以及微博上的文章全部删除。
“这就是威胁,用不让我实习,不让我毕业来威胁我。这是利用公权力胁迫学生,剥夺我的言论自由权和受教育权。”删帖之后,陈伟祥实习没有收到影响,但他希望院长肖海鹏要为这种威胁的行为道歉。
院长肖海鹏拒绝就此事接受采访,只说“这个事情你别管”,随后挂断电话。
根据电话录音,陈伟祥与院长肖海鹏的对话如下:
“你这个帖子,我作为党委书记、院长,整个医院都会受到影响,你明白吗?你是不是首先把那个帖子撤下来,不然我整个医院、大学、党委书记都会受到关注。两会期间,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医院跟学校。”
“我不是冲着两会发这个帖。”
“你可能不是有意在这个时间点,但事情的结果就是这样。这个对学校跟医院,已经造成了很大影响。等以后,我们医院跟学校共同去给你反映。”
“但问题是,这个问题拖了三个月了,没有解决,我才发这个帖子的。”
“本来做这个事是好的,但是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方式,造成的影响跟结果是不一样的。你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我医院跟学校,将来甚至影响到你的实习和工作,不然你实习都不能在这里实习了,这是我不想发生的事。”
“那我去哪里实习,如果按院长意思。”
“那就停了,你不能在这里实习了。你不删帖,你就不能在这里实习。我希望你好好考虑。先撤下来,以后医院跟学校共同为你解决,好不好?”
“我违反了学校,或者中山医院什么规定?”
“你严重影响到医院的工作,给学校制造那么多麻烦。两会期间,你有没有责任,维持医院跟学校的稳定,你作为一个学生公民,有没有责任去维护中山医的声望?”
“中山医的声望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维持?那这个我暂时真的难以回复。”
“你难以回复,就先别实习了。你回去先,好不好。我希望你支持医院的工作,支持科室的工作,支持学校的工作,好不好?先撤下来,好吧?”
“我考虑一下。”
“不是考虑一下,你要马上。你考虑一下,考虑清楚你再实习,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是党员还是团员,你是党员吗?
“我都不是。”
“没关系,起码你是中山医的一员。”
“我到底违反了中山医的什么规定?“
“你没有违反法律,但是贴在网上这种东西,时间、方式不对,对中山医的工作,对中大造成不良的影响。你没答复我之前,先别实习了。好不好?”
“所以这是威胁吗?”
“不是威胁,我是跟你说,这不叫威胁,我就跟你讨论。”
“行,我会考虑的。”
附陈伟祥被删文章:
大家好,我是祥子,一名中山大学在校大学生。我曾奔走于为校工呐喊,为大学城环卫工声援,只因我出身农村,我深知底层工人群体的不易与艰难,我更深知这个群体的声音不为人所听到。我们是一个“社会共同体”。
去年底,我开始在微博上关注到一位于2014年12月31日被越秀区城管局环卫站解雇的北京街道环卫工于武仓,其于北京街从事环卫一线工作长达13余年,从未更换过工作路段和工种,工作兢兢业业,然而今年伊始却被无故解雇。为了争得一个合理回应,于武仓多次与环卫站反映却没有得到合理回应,于是以坚持上班表达解雇的不合理。
与于大哥结识于发生在2013年的越秀区环卫工大罢工,于大哥只是因为曾经作为工人代表和近一年来质疑越秀区“环卫1+18”不公模式在微博上为环卫工群体发声,今日却再次遭此报复。我深知,如果于大哥就此被打压报复,日后还哪有环卫工敢于站出来为自己合法权益发声?为了坚持发出环卫工的声音,于大哥没有妥协,而是以坚持无薪上班抗议,纵使生活不济,宁愿每晚额外兼职到10点多维持生计。我看不下去。既然城管局看不得于大哥的“发声”,既然缺位的职能部门无法保证环卫工权益,那么就让我们民间一起支持于大哥。
2月4日,我在网上发起为环卫工于武仓众筹1月份工资,支持于大哥坚持上班抗争维权,不到6个小时在七十多位社会捐款人的下迅速筹集了1月份工资3033.79元(《广州市关于规范环卫行业用工的意见》规定的环卫工资指导价)。
2月5日,我和华师学生颖颖继续一同致信给广州市城管委和越秀区城管局,诚邀城管局的领导与环卫工于武仓吃一顿“共融”的年夜饭,希望在社会三方的共同见证下,回应工人的诉求和社会的疑问。期盼官民共融对话,共赢解决问题!然而在与城管局/委的多次沟通下(电话/微博),直接以中央“八大规定”婉拒了学生的邀请,期间并没有对此事做过多的回应。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官方是这样理解“八大规定”的……这期间四五十位大学生在微博上自发拍照呼吁都没能“感动”城管局赴约。
2月10日,我依然邀请了越秀区六位环卫工包括于大哥和社会关注此事的朋友(知名评论人万庆涛、知名检察官杨斌等)一同吃年饭,并为城管局专门留座。我们亲手把1月份众筹工资交给了于大哥,“替城管局发工资”!接下来我与城管局多次电话沟通,要求城管局安排大学生、环卫工、环卫站及城管局一同座谈对话。城管局则回应,已安排下属环卫站在年前(即2月17日前)与于武仓再次沟通解雇问题;并与学生约定,如果沟通无果会在年后再协调大学生进一步对话。因2月11日我将回老家,我接受了城管局的建议。
然而,直至2月17日下午环卫站一直没有找于武仓沟通。17日整个下午我连续拨打城管局办公室电话(020-83376638)达40多次,均无人接听,唯一一个刚接上听到我声音对方马上就挂,摆明糊弄学生,岂知城管局如此为民?幸好的是,年后2月27日环卫站协同环卫行业协会主动找了于武仓沟通,并做了相关记录。本以为事情很快解决,今日傍晚环卫站将整理好的谈话记录予于武仓要求签名,孰知环卫站在记录中片面表述、诬陷于武仓违法规章制度等,于大哥拒绝签名,要求修改!
昨日,当我再次致电城管局办公室询问于武仓事件解决进度并欲质询为何年前城管局不作为,没想到一个“温”姓副主任回应:这个事件属主任在跟进,“主任休假了,没办法处理”!而交流当中,温姓主任分明很熟悉于武仓的情况,却百般推诿,只能做下记录而无法处理,只能等主任回来。这令我欲愤不能,从邀请吃饭对话,到承诺年前协调对话,甚至折衷年后对话,至今未成;从接电话“积极”协调到无人接机,乃至现在“休假无法回应”。
我不明白,作为一个政府部门,无论你的立场如何,回应、处理一个公民的诉求却如此艰难与漫长,拖延、推诿,磨灭的只会是政府的公信力,大学生的期望!又一个月过去了,环卫工于武仓迄今已坚持无薪上班抗议长达两个多月,未果。但我再也不会就此妥协了。当然,今晚是元宵了,我也不打算再请城管局吃汤圆,因为根据他们解读的“八大规定”政府是不能跟群众吃饭的,明天我将会亲自上门邀请城管局对话,总不会贵部门所有人都在休假吧.....如果3月10日前政府再无妥善解决于武仓事件的积极行动,我人微言轻,将继续为环卫工于武仓众筹2月份工资,支持于大哥继续上班抗争维权,让更多这样的受压迫劳动者被“看到”!替城管局再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