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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是缘。
有的缘可以煮酒论英雄,有的缘可以执手相看泪眼,有的缘只有瞬间的交会,然后相忘于江湖。
单从我们与人相遇的频率来看,每个人都可谓阅人无数。但有几个能走进你的心里,留在你的生命里?
有时是不能。有时是不必。
不必是因为关心则乱。
做医生的都知道,越是熟人越容易出岔头。一边是想多快好省地解决问题,一边是盲目信任有话不明说事后猜忌。于是,筋疲力尽地好心办坏事,认认真真地费力不讨好,不胜枚举。
和医生的关系越密切,就能得到越好的治疗吗?肯定不是的。
实习的时候,有个老教授深静脉血栓,老教授的夫人是著名的血液内科教授,参与会诊讨论的时候,竟然拿不出抗凝治疗的意见。原因是她太了解利弊了。至亲的身份让她乱了阵脚,在利弊之间左右为难,难以定夺。
不必是因为有悖职业精神。
用专业技术帮助别人,其实不必拔高到高尚的地位。从大处着眼,每一种分工都是在为我们人类的发展提供便利。人的一生其实活在社会的流水线中:从出生开始, 我们有各种需求,吃穿用住、学习娱乐。当自己具备了一定的能力又成为这条流水线上提供帮助的一员。人类的发展就在这样的周而复始中实现。
我总在想,只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流水线上完成好自己的任务,流水线就能顺畅流动,社会就会顺畅发展。而社会关系好像是流水线上外围之间的通路,快速而无序,正面作用是联络感情,负面作用是影响交通。
你来找我看病,我帮你看病,收取合理费用。治好或治不好,与病有关,与钱无关,与感情无关。如此,挺好。
不必是因为想保持人格独立。
上次为父亲米寿赶制回忆录,事出紧急,想起有个老患者是开印刷厂的,犹豫再三开口相求,说好必须付费。结果最后人家坚辞不受,说以后我家老伴儿的病以后还 得靠你呢…虽说帕金森病长期管理是本人兴趣所在,但这次却成了我的长期思想负担。我坚持要付费,患者家人有点急了:王大夫您老是不想欠我的…
是的,谁的我都不想欠。欠别人的我就会有负担。有负担就会影响我正常的判断。而对医生来说,正常的判断太重要了。
人们都希望有个医生朋友。病人们也有时会想跟医生成为朋友,出发点不尽相同。
有的是希望今后多个朋友多条路。自己的病需要定期随诊,家人出了健康状况也需要有个人咨询。你看我也拥有一些社会资源,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这种功利的友谊,恕我不愿意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交换。
有的是出于感谢的目的。要了你的电话号码,逢年过节发个问候的短信,人畜无害。每每收到这样的消息,我就知道病人还好,更多的时候,nonewsisgoodnews(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对朋友的定义很挑剔。非得在灵魂上能够平起平坐、彼此欣赏,才可能走进我的心里,才可能成为朋友。就像通讯录上,再多的电话号码,在你需要倾诉时,拨的也就是那几个。
虽然不必成为朋友,但是不妨碍我们在相处时会有瞬间的感动。
也许出于我的一句话——
有个重症肌无力的患者在计划出院的当天病情有些波动,我临时推迟了他的出院时间。过了好几个月,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门诊,扔下一张购物卡就走了。只因为,当天我说了一句话:你今天走我不放心。他说,他会记住这句话一辈子。
也许出于你的一句话——
前几天出门诊,有个病人病程很长很复杂,问病史和检查花了好长时间。我吭哧吭哧地低着头在病历上记录,患者突然说:大夫你太辛苦了!我当时抬头一笑,那笑容我自己都觉得应该无比灿烂!
人生中有几次这样值得铭记的感动就够了,真的不必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