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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结束在协和的进修,就有多位老师对我说,写点东西吧。一直是有所牵绊和犹豫,直到今日。
中国的医生,说不清国家领导人姓名的人可能有,不知道协和的可能是没有的。即使在最偏僻的地方,你可能都会看到挂着协和牌子的山寨医院。近百年来,协和医院屹立不动,是每位医生心目中的圣殿。
协和也是我心目中的圣殿。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即使考不上协和,有生之年也要去协和走上一遭。然而终于可以成行之前,我却是无比的焦虑和矛盾。不断地复习之前的功课,生怕自己差距太大。2013年3月,我来到了北京协和医院重症医学科。
Zy是我在协和ICU病 房里主管的第一个病人,19岁,脑脊髓炎,呼吸肌无力,无呛咳,呼吸机依赖,气管切开。管他的工作量也是巨大的,每日3次俯卧位、3次纤支镜。在我看来, 处理上没什么技术难度,耗时且学不到东西,病人预后差,按部就班就好。孩子并不听话,特别抗拒治疗。管他的进修老师已经换了几位,C教授都不满意,我是极 不情愿地接了这个病人。接手以后,才发现巨大的压力。所有的治疗必须无条件执行,百分之百达标,不允许出现感染等等。甚至一个月近百次的纤支镜,皮都不能 伤着,这样的要求C教授居然也能说得出口。
活儿都是逼出来的。我认真梳理了一下这个病人的问题。首先是要克服孩子对治疗的抗拒心理,每天我都陪他看看电视,说会儿话,对他的无理要求则坚决抵制;小 心翼翼地完成气切伤口的换药。接触几天下来,我发现每次纤支镜吸引量、部位和形状都是一样的,我推测原因在口腔。我再次联系了物理康复科和耳鼻喉科的老 师,并请来了心理医生排除心理的因素,之后我决定改变治疗计划。在我的坚持下,C教授同意了我的建议,开始让病人接受“经口训练”—吞咽冰块。而我,则要 设置警戒线,判断有无误吸的增加,真是步步紧逼呀。现在唯一能做的可能只有量化声门下吸引的量了,虽然还不是那么精确。3个多月来,孩子第一次尝到了生活 的味道,眉飞色舞,异常兴奋。而我则如履薄冰,建了个声门下引流量的“大数据”。
那些个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几日后,孩子对我越来越依赖,引流量在减少。我请来耳鼻喉科医生会诊,确定患者咽部功能在改善。我接着再次调整治疗计划——减 少纤支镜和俯卧位的次数。此时C教授在我的眼里就像拉了弦的地雷,他的问话很短但却有力“你能保证病人肺部不感染吗?”过分!过分!过分!我不幸再次落入 了C教授的圈套。我减了1次纤支镜、1次俯卧位,换来了孩子每日2次离床坐轮椅。一有点活泛,孩子就每天上下翻飞,开始的时候脖子都挺不住,需要专人扶着 脑袋。孩子是开心了,我们几个就惨了。好在还有运气。病人的情况一天天在改善,慢慢地,可以看见肌肉收缩了,可以间断脱机了。而我的工作模式也随之发生了 变化,白天干活收集问题,晚上也不敢怠慢,搜刮各类证据和文献,解决问题。在病人的逐步改善中,我对于患者的误吸、气道管理及湿化的认识,有了质的变化。 每次的争执与调整,代表着思考、努力和进步。
一个月后的某天,C教授说,照个胸片吧,这个病人可以转出去了。看着胸片,C教授得意洋洋。“看,多经典,肺里一个白丝都没有了。”是的,4个多月,只用 了不到10天的抗生素,从肌力0级到4级,从24小时呼吸机到完全脱机,这是十余位医生共同努力的结果,而我只是最后一个摘果实的人。没有近乎“惨绝人 寰”的“苛刻”要求,也就没有生命奇迹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