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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
沈小蔷—北京石景山医院ICU医生
张eason—北京朝阳医院西院神经外科医生
上医学院之前,我没有心理预期,只觉得医生这个职业挺高尚的。
没想到“一入医科深似海”,看着摞成山的专业书,生物医学、细菌学、分子学、生物学……每本都厚得可以砸死我,我深深倒吸一口凉气。
高中时我想,上了大学可以不用考试了!却没想到,医生这个职业,要考一辈子试……
不过,要不是因为9年前那场考试,我也不会认识他——张eason。我的同班同学,我的老公。
大二上学期期末考试,全班人如临大敌,起早贪黑去自习室占座。
有天我不幸来晚,发现自己的座儿被占了。
放眼教室,只有张同学旁边有个空位,我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坐一块儿。
更衰的是,我有一本重要的书没带,只好借他的看。
要知道,在此之前,我跟他一点儿都不熟。
复习的间隙,我们经常开玩笑互损。
我们发现,对彼此的感觉,好像有点儿特别。
他开始主动约我自习,美其名曰“共同进步”。
我们在自习室有固定位子,我靠走廊,他靠墙。
有天他来晚了请我起身让一下,我想起《大话西游》电影紫霞进盘丝洞报密码的情节,逗他说 “开门请输入密码”。
于是我看见,他用口型缓慢地说出三个数字“5、2、0”。
这就是医学院学生的表白,挺土的吧?但……还有点儿小浪漫?
医学院的生活很简单,我们不是在教室,就是在自习室,要不就在实验室。
有人问我,女医生是不是都很理性、很冷酷。我说,至少我不是。
我依然还记得做生理标本实验时自己的惊惧感——一手抓住蟾蜍的头,一手用器械把蟾蜍的脊髓捣碎。当时我整个人都在抖,甚至不敢看它一眼。
我不否认我有爱幻想、小女生的一面。
和同龄女孩子一样,我喜欢偶像剧,向往温馨浪漫的爱情。
很庆幸,张同学能包容我的孩子气。
也是因为他,我渐渐克服自己的恐惧和软弱。
那会儿我们没有时间花前月下,也没有多余的钱逛街看电影。
学累了,一起去爬山,我走不动了,他就背着我。有时,他会从路边摘几朵野花送给我。
哼,结婚以后,他就不肯背我了。
医学院本科生不好就业,必须得读硕读博。
07年,我们分别到北京和西安读研,开始异地恋。
那时,北京到西安没有动车,我们只能乘坐通宵夜车,往返两地看望对方。
这三年他不在我身边,我反而更独立了。研二我们开始去医院实习。起初我被分在骨科,手术室里总是弥漫着电刀割开皮肉的、不令人愉悦的焦糊味,但患者基本以外伤为主。后来我分到了内科,更多地直面生死。
刚实习的时候我情绪起伏很大,看到病人去世会难过,遇见不讲理的病人,自己也会委屈抱怨。现在,我可以比较淡定地面对,我想,当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离世,那是一种解脱。面对不讲理、情绪激动的病人,我也可以保持理性了。
2010年,硕士毕业。为了他,我来北京找工作。初到北京,我人生地不熟,压力巨大,脾气暴躁。
有天,我一天之内跑三家医院面试,坐错了公交车,下了车又怎么也找不到医院在哪儿,委屈得要死。回到家,我一进门就哭。他问我“谁欺负你了”,我也不说话,就是哭!
等我擦干眼泪,把白天的事儿一讲,他笑了我半天,说“这算什么大事儿啊,有啥值得哭的!”
我是双鱼座,他是射手座,各自都觉得对方挺幼稚,可有时候又觉得对方挺成熟。这就是互补吧?
终于,我们顺利找到了工作,尘埃落定。
都谈了这么多年了,也该领证了吧?
可是,医生这个职业,要门诊、要手术、要上夜班,所以我俩的时间老凑不到一块儿。
终于有一天,我俩一起下了夜班。看晨风不错,空气清新——好吧,顺便去民政局领个证吧。
我们就这样结婚了,没有什么浪漫的仪式。
说实话,医生的职业真顾不上浪漫,我没有时间逛街、买衣服,职业也不允许我涂脂抹粉。我每天都穿得很随便,到单位就套上白大褂了。有时候我甚至希望,把白大褂穿到家里,都省得换了!
有人问我,是不是崇高的职业理想,把我们联接在一起。其实,我们平时不怎么谈工作。
在中国,做医生是很疲惫的。同样的时间,国外的医生问诊10个病人,我们可能要问诊100个。这样的工作状态,常常让人喘不过气。我更希望,在爱人面前,我们可以没心没肺、做回小孩子。
但是,有时候我们又难免谈起工作。每一次恶性伤医事件,都给我们很大的冲击。其实,看病难、看病贵,责任并不在医生。大多数伤医事件,都是偏执、极端的患者把戾气发泄到了医生身上。
我们常常追问自己:选择这个职业,错了吗?但我们选择坚持。我们没有多么崇高,也许只是为了一份希望和尊严。
现在,我们的孩子就在我肚子里,听我讲述这一切。我希望,当孩子出生的时候,可以为父母的职业感到自豪,而不是为父母担忧
我相信,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温柔相待,无论医生,还是患者——正如,每一个人都有权利靠近爱、感受爱。